十二金钗破楚 第1章 血溅司过府(1/2)

楚顷襄王10年，深秋。

郢都的天空，是被血色和铅云一同压低的。

长街两侧，万头攒动，却死寂得只能听见秋风卷过残破旌旗的呜咽，以及那沉重刑车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，还有更深沉的、对王权雷霆之怒的恐惧。

刑车之上，囚笼之中，前司过荆敢一身褴褛囚衣，血迹斑斑，却挺直了脊梁。花白的头发散乱，遮不住那双曾洞悉律法经纬、此刻却唯有悲怆与不屈的眼眸。他不看两旁瑟缩的百姓，亦不看那高耸的刑台，只是望向王宫的方向，嘴唇无声翕动，似在最后一次默诵那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《谏征疏》。

人群边缘，一道娇小瘦弱的身影紧紧裹在宽大的粗布麻衣里，几乎要嵌进墙角阴影之中。荆婉——荆敢唯一的女儿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贝齿深深陷入下唇，几乎咬出血来。那双清澈的杏眼里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痛苦、愤怒，以及一种远超她年龄的冰冷恨意。

她看着父亲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拖下刑车，推上那布满暗褐色血污的刑台。主持刑典的，正是令尹靳尚的门客，一脸谄上欺下的狞笑，正高声宣读着那荒谬绝伦的罪状：

“罪臣荆敢，谤君误国，勾结越蛮，阻挠王上修筑章华圣台，其心可诛！按大楚律，车裂之刑，以儆效尤！”

“冤枉！”一声嘶哑却竭尽全力的呐喊从刑台上炸响，荆敢奋力抬头，目光如炬，“王上！强征民夫，误农时毁民生，乃亡国之兆！靳尚！你篡改律法，构陷忠良，不得好死！”

回应他的，是靳尚门客更加尖厉的呵斥：“行刑！”

五匹雄健却眼神麻木的驽马被牵了上来，粗糙的绳索套上了荆敢的四肢与头颅。

荆婉只觉得眼前一黑，浑身血液都冻僵了。她死死抠着冰冷的墙壁，指甲崩裂，渗出鲜血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，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和父亲那最后决绝的眼神。

“噗——”

沉闷的撕裂声响起，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，以及围观人群中压抑不住的惊惧抽气。

热血，温热的、带着父亲最后气息的血，溅出数尺之远，甚至有几滴，灼烫地落在荆婉掩面的粗布袖口上，晕开点点刺目的红。

那一刻，时间静止了。

她看着父亲的身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碎裂，看着那曾经轻抚她头顶、教她书写“公正”二字的手，无力地垂落尘埃。

没有眼泪。

极致的悲恸反而抽干了她所有的水分，只剩下干涸的、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眸。她死死盯着刑台上得意洋洋的监刑官，盯着那些冷漠执行命令的甲士，将他们的每一张脸都刻入灵魂深处。

“靳尚……熊昭……”两个字眼在她喉间滚动，带着血的味道，“此生不雪此冤，我荆婉，魂堕九幽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
她在心中立下血誓。

人群在行刑后渐渐骚动起来，带着恐惧后的虚脱和一丝隐秘的兴奋，开始议论着散去。甲士们开始清理刑场，像对待寻常垃圾一样，准备将荆敢的残肢断躯收殓。

不！不能让他们把父亲就这样带走！
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荆婉脑中炸开。

她趁着守卫交接的短暂混乱，借着逐渐昏暗的天色和仍未散尽的人流掩护，像一只灵巧又绝望的狸猫，悄无声息地潜入刑台后方堆积杂物的阴影里。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却被她用意志死死压住。

她看到了父亲一只无力垂落的手，那手指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。
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痛得无法呼吸。她猛地扑过去，用早已准备好的破布，飞快地包裹住那截断臂。

冰凉的触感，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强撑。

就在这时，一名甲士似乎发现了动静，呵斥着朝这边走来：“谁在那里？！”

荆婉肝胆俱裂，抱着父亲的残肢，转身就向更深的黑暗处逃去。身后是甲士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。她慌不择路，只知道拼命向前跑，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。

眼前出现一个废弃的排水渠口，黑黢黢的，散发着恶臭。追兵已近，她别无选择，一咬牙，抱着那用血染红的包裹，猛地钻了进去！

冰冷、粘稠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，恶臭几乎让她晕厥。她死死憋着气，蜷缩在污秽的黑暗中，听到渠口上方甲士的脚步声跑过，咒骂着“小贱种跑得快”。

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响，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，剧烈地咳嗽喘息，眼泪混合着污水，终于汹涌而出。

她颤抖着解开那浸透了污水和血水的布包，父亲冰冷僵硬的手呈现在眼前。巨大的悲伤再次将她淹没。她脱下最内层尚且干净的中衣，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手包好，紧紧搂在怀里，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温暖。

随后，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。

在湿滑的渠壁上，借着微弱的光，她用鲜血，一笔一划，写下一个巨大的、触目惊心的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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